今日的海地,約十分之一的新生兒活不到一歲,國民平均壽命僅五十歲,平均所得不到四百美元,識字率不到25%。但是二百年前,它可是全球最富裕的國家之一,向有安地列斯群島珍珠的美譽。讓海地從二百年前的人間福境到現在的落後景況,都是糖。
甘蔗約莫在西元前三百年開始在印度被拿來當成作物,但往外傳播速度緩慢。一千年後中國、日本和中東均有種植,但真正大規模栽種的則是阿拉伯人。埃及所產的糖在當時被認為是全球最佳,阿拉伯人殘酷征服伊比利半島,隨之將甘蔗引進栽種。歐洲人則是在十字軍東征期間往耶路撒冷一路打去,才開始熟悉這種新的植物,可以說糖和戰爭變得密不可分。
威尼斯的貿易商主宰了中世紀歐洲的糖貿易,那時候糖仍屬於奢侈品。十五世紀葡萄牙人和威尼斯人聯手展開航海世界,開始引進非洲人當奴隸在一些大西洋島嶼上規劃甘蔗園大規模生產。十六世紀歐洲新富階級崛起創造了更多享受得起這種甜味的人,為了滿足這些新的需求,葡萄牙人將甘蔗引進巴西,擴大生產。至此,甘蔗成為不折不扣的國際性作物,橫跨亞洲、歐洲、非洲和美洲。
接著加勒比海地區登場,特別是海地的蔗糖業達於巔峰。當時島上有三萬名自由的白人、三萬名黑白混血兒以及四十八萬名的奴隸,使全島成為一座大型甘蔗園和奴隸監獄。由於海地是一座法屬的熱帶島嶼,當法國爆發大革命後,海地在工業主義和奴隸制度、資產階級和古老勞力之間的矛盾衝突愈來愈高。巴黎的革命人士願意將選舉權擴大適用於海地,但海地的白人甚至是黑白混血兒卻無意廢除奴隸制度以免斷掉法國歲收的一項主要來源。於是,海地的雅各賓黑人政黨開啟解放戰爭,戰事從一七九一打到一八O四,最後取得自由之身的奴隸占領海地,殺死或放逐島上的白人。
這些得到自由的黑人,不再願意替甘蔗園賣命,相反的開始推動土地改革,將大莊園分割為數塊小土地。但海地在國際經濟領域不再扮演重要角色,如今這座島的人均出口額在一百二十五個國家中排名一百一十二。自一八O四年獨立後至今,島上人口急速增加,但國家經濟幾乎停滯不前,海地找不到可以取代糖的產品,輸出棒球選手和民族意識當然不可能是蓬勃經濟的發展要素。
海地其實不是特例,大部分曾做為甘蔗殖民地的國家或地區,包括牙買加、海地、古巴、巴西東北部、爪哇、菲律賓...等,仍非常貧窮,且帶著永難磨滅的生態傷疤。但做為近代初期最大產糖島嶼的台灣,卻走上不同的道路,這樣的結果有很大一部分要歸功於集商人、海盜、叛民於一身,並於一六六二年征服台灣的鄭成功。
十七世紀初期,台灣人煙稀疏,經濟體大致自給自足。停靠台灣的貿易商若非往返中國、東南亞途中在此補給,就是在此地購買鹿皮。荷蘭人在台灣設立要塞和貿易站,主要也在思索台灣的原住民是否能為他們生產更多的蔗糖。二十一世紀某些民族主義人士大肆吹捧,將鄭成功征服台灣是為對抗荷蘭人的反帝國主義義舉,其實,並無證據可資證明鄭成功有這樣的想法。對鄭成功而言,敵人始終就是清朝。隨著反清復明的夢想漸趨黯淡,鄭成功本身變得越來越專制昏庸,征服台灣後不久即去世,得年三十八。
一六八三年,清軍攻佔台灣。中國雖然也有糖的需求(十九世紀初,中國的人均糖耗量高於歐洲)但卻無意在台灣打造單一作物區,因為清廷關注內部安定更甚於外來威脅,因此時時注意不讓台灣的糖生產高於稻米生產,也不允許摧毀太多森林。(其實清廷大多數的原因只是在管理風險,不希望他的帝國邊緣出現過於富裕強大的地方、並讓原住民繼續保有相當程度的舊生活方式)
從此台灣繼續種甘蔗,但從未成為島上的唯一作物。一八九五年日本佔領台灣,曾經大力推進蔗糖生產,因此糖廠、鐵路、港口等建設出現。幸好,二十世紀初日本本身稻米嚴重不足,需要轄下殖民地的稻米生產挹注,也讓台灣再度免於蔗糖單一作物區。